“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。”容欢慢条斯理道:“赶紧把陛下送出去以后,你想怎么做我都不会干涉你,同样你也不能干涉我,彼此各取所需。”
曹世浚来时并非不曾深思熟虑,既然来了就已经做好了交易的决心,他颌首道:“好,各取所需。”
婆恸山算是信王府后山,因为离得很近,山道都是常年有人修缮的,通达平坦。白日里也有不少人经过,只是如今入冬了,夜里的山风又狂又冷,少有人在这种时辰到这来。
可今夜就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婆恸山下,约莫是怕夜路难走,马车两边还有随车大汉,反像是哪里来的大户人家的少爷出行。
“老大爷,你说的人真的会来吗?”
随车的大汉都是雇佣的散卫,魏梅借了可靠的关系找来的,对外宣称出来接逃家的小少爷出乡游玩。这些都是忠厚的老实人,拿人钱财也没有多问,就是这深更半夜跑到这种又冷又偏的鬼地方,心里难免寒碜。
“再等等,咱家少爷很快就来了。”魏梅频频挑帘子翘首以盼,他从昨日一路颠簸,早就受够了这种偷偷摸摸的苦把戏。
他心里也是晦气,要不是容欢尽出鬼点子,小皇帝也不至于跟他闹。魏梅早就反悔了,中途几次说不干,都被容欢逼得咽回肚子里。
去了医馆以后,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。魏梅懊悔之余,仔细一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。小皇帝都已经出宫了,他怎么着也是半个同伙,回去以后肯定哪边都是不得心的。容欢有太后回护,做什么太后都不会说一句。他却不成,从前他是先帝亲信,信王也一直不待见。当年要不是他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爬到小皇帝身边,现在坟头草也不知长了几寸高,他可不想又栽回去,他不能失了小皇帝对他的宠信。
魏梅被冷风吹得直打哆嗦,他拢了拢衣襟,心道再等等,等他把小皇帝接回来,事后软磨硬泡接回去,再设法揭穿容欢的恶行。
就算收拾不了他,至少也能让他收敛好一阵子吧?
魏梅一直觉得这小子太危险了,日后他得多提防着。
“有人来了。”
闻声,魏梅忙不迭坐直身体,套了披风匆匆下车。一个浑身着黑的男子渐渐从漆黑的山道显露身形,他的怀里抱着个半大的稚童,魏梅借着火光看清稚童的脸孔,激动道:“是少爷,少爷来了!”
兴许是夜已深沉,怀里的孩子闭眼熟睡,听见叫唤也没有醒来,静静窝在黑衣男子的怀抱当中。
但见小皇帝脸色红润,魏梅只当是睡觉了,并未多想,伸手就要去接。可黑衣男子没有动:“你就是魏梅?”
闻声,魏梅敏锐地动了动耳朵,定神去看眼前男子。他总觉得这把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:“我是,不知这位少侠如何称呼?”
黑衣男子没有答腔,细细打量他的眉眼,便将视线收了回来:“容欢托我把他交予你。”
“有劳、有劳。”魏梅迫不及待要接,这次他终于有了动作,把小皇帝送入魏梅怀中。
魏梅虽老,小皇帝也已经不再是三两岁时小小一团轻轻就能抱起的年纪。可直到现在小皇帝稍有不顺,或是受了委屈不高兴,都会下意识寻求魏梅的抱抱。
主仆亲昵,彼此的感情早已远胜其他。魏梅抱着抱着,也抱习惯了,不觉得重。
正当魏梅转身要抱小皇帝上车之时,背后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:“容欢还托予我一件事。”
背对那人的时候,这道熟悉的声音变得尤其明显,突兀地挖掘出魏梅脑海中的一道记忆。那是不久前在妙观斋,小皇帝生辰宴上听到的嗓音——
魏梅脸色瞬变,就在他回想起这道声音究竟来自何人之时,一柄长剑刺穿他的喉咙,魏梅身形僵滞,剑锋与小皇帝的头顶毛发只有毫厘之差,穿喉而过的血水一滴滴落在小皇帝熟睡的脸庞上,可他始终毫无所觉。
穿喉而死的魏梅笔挺挺地倒在原地,死时还维持着紧紧环抱小皇帝的僵硬姿势。
周遭的随车大汉全都傻眼了,他们没想到只是接了桩活计,竟会倒霉撞见这等杀身祸事!黑衣男子下剑精准且狠,其他人只道对方来头不简单,无不害怕应付不来,霎时一轰而散。
然而这些人并未能够逃出生天,就在狂风躁动的这个寒夜,悄无声息地死在黑衣男子的刀剑之下。
第76章 访客 隔山之外的信王府邸,今日迎来了……
婆恸山上有仙草, 包治百病。
这是坊间传闻,真实并没有那么神,只是说遍山有药草, 种类五花八门。小老百姓没钱看病的时候, 就会自己上山摘草药,自煎自服,普通的毛病也能吃得好。
天冷以后,山草枯黄,落叶不止,进山的人也就少了很多,但却不是人影都没有。今早山雾缭绕, 朝露未干,就已经有人进山了。
天未全亮,一大一小穿行树林, 肩上背着竹篮, 沿路穿行发出悉悉沙沙的声响。年长的人教导年少的识别草药, 年少的边认边把草根往肩背后面的篮子里少, 小脸正儿八经。
忽听前边传来人声, 鬼哭狼嚎。二人相视一眼,拨开树叶循声走去。
人还未至, 相隔不远便有几具躺尸触目惊心。左大夫拭过口鼻, 凉透的尸身早已僵硬, 至少死去几个时辰。再往前行,山道中央停放一辆马车, 栓马的绳扣被人解开,牵车的马早跑了,只剩下孤车伫立。
车前还有另一具躺尸, 不同的是他们所听到的哭声正是从这里发出来的。
左大夫带着药童匆匆上前才发现,尸身怀里抱着一个孩童,因为死后维持生前僵硬的动作,孩子被他勒得挣不开,呜哇哭得收不住声。
这惨况可把他们吓坏了,二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孩子给掰了出来,哪知孩子揉着哭肿的泪目又扑回老人的身上,张口只哭一个字:“梅梅——”
“妹妹?”
二人面面相觑,难道是还有个妹妹丢了?
眼见人已死了这么久,想必什么歹徒早跑了。左大夫叮嘱小药童留下来照看他,自个又进林子里摸索‘妹妹’的下落。奈何这回找了半天也没找出其他人,左大夫不得不折返回来,决定先把人带回去,报官等衙府派人来搜。
隔山之外的信王府邸,尚不知道昨夜至今婆恸山上发生的事,今日迎来了一名意想不到的客人。
陆涟青听说来人是忠国公府小公爷,几乎不用多想就让管事去打发他走。
可管事的出去一趟又回来,步履蹒跚眼神闪缩:“王爷,小公爷说若您实在不得空,或可请温姑娘出去一见。”
陆涟青的脸当场黑了。
这时候的温浓尚不知道郭常溪的到来,她跟王府后厨的老婶子正在闲嗑,一边讨教炊食心得,一边听她讲八卦。
这位正是那天给温浓八卦杨家后续的王婶,为人勤勉又忠实,就是一张嘴巴闲不得,不仅八卦还特会唠嗑。
温浓闲着没事喜欢找她唠嗑,一来是想听她说说近些时日的宫外事,再则还是因为听说这位竟从信王早年出宫开府就跟来了。当年信王远赴阜阳,王婶年纪大跟不了,她儿子倒是一路尽忠效主的本份人。说来王婶儿子还是温浓的眼熟人,当初被陆涟青派去护送入宫的刘副骑,正是她的亲儿子。
王婶以前也是一张嘴巴不上栓,只不过她深谙什么该说不该说。有关信王的旧事,换作旁人打听,王婶是一个字都不会说。可面前这姑娘不一般啊,她是信王枕边人,实至名归的枕边人。遥想信王打光棍这么多年,能够撬开那根筋的,绝逼不是一般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