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功课做得不够,下次可不能再犯错了。”叶湑无奈地站起身,后退两步,挪到那个被叫做“二爷”的老人身后。
北枝江微启双唇,挑起一边的细眉,拖长了喟叹的声音。她头一偏,给手下人递了个眼色,后者立刻把二爷搀扶起来。
等到二爷被人护着离开后,她手腕一动,用无名指与小指扫了扫膝盖:“说吧,你的目的。”
“难道李老坎女儿这个身份还不够吗。”叶湑笑。
“不够,”北枝江摇头,“李老坎我知道,这十多年一直没与妻女联系过,但你对我们太了解了。我胆子小,可不敢和一个有秘密的人合作。”
“我是不是能认为,我不想说的,可以选择不说?”
北枝江把脚从条凳上放下,她牵起嘴角,冲叶湑笑,缓缓地吐出四个字:“你觉得呢?”
茶馆里不约而同地响起好几道关节活动声。或许只要叶湑敢答个“不”字,他们就敢冲上来将她制住。
叶湑没有说话,定定地看着北枝江。
她想知道,北枝江的底线。这个敢在身上文闭眼观音和睁眼关公、年纪轻轻就做了龙头的女人,到底是美人还是蛇蝎?她要将这面纱揭开。
北枝江竖起手掌,袍哥们立即摆正身子,眼神突地一变,死死盯着叶湑。这些目光如同无形的尖利铁刃,把她围困在里面,要压得她喘不过气。
嘉陵江上的波浪被风层层掀起,盖过水面,似堆叠的被切得薄如蝉翼的肉片,边缘翻卷如裙边。水声顺着江风上了岸,透过木质墙体飘到茶馆,进了众人脑袋。
高冈后退半步,手握成拳,抵在鼻尖正前方,身体微微前倾,腿上已然蓄满了力。
古镇早已恢复了供电,各家店铺重新打开音响,再度将古镇街道拉进吵闹欢乐的世界中去,蹲守在酸辣粉店的小章听着窃听设备里的动静,不知道如何是好。
冈爷没回消息,没收到确切指令前,他只得按兵不动。
他对着手表数时间,秒针不停转动,分针已经往前挪动了两小格。街上的声音吵得他心烦,那旋律气氛越是欢快,他心中越是焦虑。
他站起身,踱到粉店后头,无视身后招呼生意的袍哥成员警惕的目光,假装散心。他按了按窃听设备,那里面已经有两分钟没传来声音了。
这个时候,手机上收到了来自高冈的短信。
“上面守着,别下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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僵持了整整两分半钟以后,北枝江竖起的手掌突然放下,手心翻转,在虚空中招了两下。四周的袍哥们立时放下戒备的架势,压在叶湑身上的迫力一瞬间消失殆尽,让她有了喘息的机会。
北枝江把右手搭在叶湑肩上,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给她:“只要咱们目的是一样的,你身上的秘密,又与我有什么干系呢?坐。”
她重新给叶湑泡上茶,说:“我们在座的各位袍哥兄弟,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。一不偷,二不抢,全是清清白白的人家,做不出逼人就范的鲁莽事来。”
“正式介绍一下吧,这里是重庆仅存的、最后的袍哥公口。我这些兄弟,”北枝江手指转了个圈,指向在座的袍哥们,“都是没有家的人。”
“递地图的这个叫阿勇,今年十九。十年前在外打工的父母过年回家,出车祸身亡。”
“在酸辣粉店给你带路的是罗二,生来带病,被父母扔到别人田地里,吃百家饭长大。”
“在宝轮寺前卖龙须酥的张老太,儿子儿媳嫌她累赘,好几年不联系,和死了没两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