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5节(1 / 2)

小女孩指着漫天星河,得意道:“不!星城!”

新国师长长哦了一声:“万里星河夜气清,西风吹雪满江城。”

小女孩惊喜拍手,但显然也不知道好在哪:“哦哦哦!”

秃头老顽童拍了拍大腿:“不错哎。”

炽寰想起这新国师第一面见他的时候,根据他名字说的那句解析,什么炽日什么幻之类的,他想想就来气了,呸了一声:“什么玩意儿!我觉得不咋地!咱们这神殿里也不缺大诗人,他装什么装!”

秃头老顽童回头看他:“怎么着?生气了?哎大家都是要经常见面的,还是别生这种气。”

炽寰抱着胳膊,一字一顿:“我!没!生!气!”

只是那国师穿着一身松松散散的外衣,但手腕胸口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疤痕。

这些疤痕不单是留在他□□上,也留在他魂魄上,才会带入上云神殿时,仍然存在着。但那国师似乎也熟悉了周围的环境,有些四五不着六,开始有一句没一句,胡扯些什么话本戏词,敷衍着满嘴为什么的星城。

星城这会儿想起来了:“你有名字了吗!我来给你起名字吧!”

新国师转过脸来,似乎看出了小女孩脸上掩饰不住的小恶劣,他笑了:“如果不是强制性的,那我就给自己起名就好了。”

星城倒是想听听:“你先说说。”

新国师看着华美到不真切的衣服下,自己一双布满疤痕的手,就在前几天,他还扑在地上捡别人掉下的饼子吃,这会儿就突然被杀,突然被通知成神,突然就成了这天下几乎能左右皇帝决定,沟通皇宫与神殿之间的人。

新国师嘲讽的笑了笑:“怯昧。叫我怯昧吧。”

星城一脸想歪了:“窃媚?”

新国师:“怯懦愚昧。与天下凡人一样。”

星城伸手揪了一朵芙蓉花,显然是想报复似的给新国师取名叫芙蓉,而后道:“行吧,反正也就是咱们这些人叫一叫,你愿意叫这个名字,那就叫吧。”

炽寰偏过头去:“总感觉这新国师,好像很有文化,又好像出身低微,他什么来历啊?”

秃头老顽童斜了他一眼:“我能告诉你一个大嘴蛇?快别问了。”

炽寰火大:“谁大嘴蛇!怎么就不能跟我说了,我就看他不顺眼,就觉得他有问题——!”

秃头老顽童倒是直戳重点:“我看你是觉得她好几日没来找你玩,你心里委屈了。”

炽寰差点跳起来,但又没说什么,只气鼓鼓的化作小黑蛟,从屋瓦上滚下去:“那我就去镇妖塔找老朋友玩去。”

说着,视角便随着炽寰回了屋内,他气鼓鼓的开始把半间屋子的玩具都挂在腰上,低声骂着什么“把你喜欢的东西都带走,看你还玩不玩——”

正说着,一会儿听到了一阵飞快的脚步声,人还没靠近,嗓音先喊了起来:“大嘴蛇!老妖怪!”

炽寰一转身,竟滚到了床铺上,床帐的轻纱盖下去,窗户却遥遥打开,露出窗台外的花丛。

小女孩闯进来,胳膊上挂满了各种买来的小玩意儿,手上还有个猴儿面具,她喊道:“哦!我光忙去了,都忘了给你看我买的东西啦!唔、你睡了吗?”

她挂着一身丁铃当啷的走马灯、兔儿糖,看见屋内灭了灯,床帐放下,便收了声,捂住嘴慢慢退出去。

炽寰一下子从床帐里坐起来,掀开帘子,屋内灯烛亮起来,照着他还没脱靴穿着外衣的模样,他道:“给我买的?”

只是梦似乎到这里,便陡然加速了,似乎有许多后来发生的事,是炽寰印象深刻,却已不愿回想的,

可就那样飞快的翻页着记忆与梦境,但偶尔几眼窥到的,也足以让俞星城心头顿了顿。

许多场景都是怯昧、炽寰与她三个人笑在一处,但也有许多场景并不是在上云神殿,甚至不是在中原——

只是那厚厚的记忆翻到最后,俞星城只看到湛蓝天色下,大团的云像是滴在水中后化开的牛乳,金色的稻田与银杏树被道路划开,一队马车从远处山坡的书院驶出,这群院试后的少年少女们,看到如此胜景,甚至远远的唱起了《芄兰》,驶向旷野中笔直的破路。

炽寰啃着苹果,在道路旁的树梢上蹲守着车队,鼻尖嗅了嗅,似乎察觉到他追踪的气息。直到车队中有一辆寒酸且不起眼的驴车,那驴车的侧窗被拉开,一只素手掀开车帘,车中人看向旷野,似乎也被眼前的美景震撼。

而树上啃着苹果的黑蛇一下子直立起身子,呆呆的望着车窗后的人。

那张面容与她最早在云梦泽汉水游玩时的面貌,三五分相似,只是病弱沉静,心思深沉,面上看不出她应有的洒脱……

但那弱质少女被风吹的咳了咳,又将车帘放下,坐回了车中。

炽寰想也没想的从树上一跃而下——

俞星城深吸一口气,竟从梦中惊醒过来。

她仰头看着眼前遮蔽天空的废墟,以及从那废墟的缝隙中露出的熹微的天色,灰蓝中隐隐透着鱼肚的黄白色,眼前环境也慢慢亮了起来。她呆了半刻,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何处,连忙条件反射的去找炽寰。

这家伙盘在她手腕昏睡不止,她爬起来,低头瞧了瞧他。身上的伤口至少不像昨日那样跟少了一般的肉一般可怖了,黑雾缭绕伤口,他跟一只大狗似的打着呼噜,就是不用睁眼,她都能感受到这家伙沉甸甸热乎乎的生命力。

仿佛昨天那个心跳停止,脸色晦暗的家伙不是他了。

俞星城笑了笑,正要抱着他起身准备爬出去,一低头,看到了自己的双脚。

俞星城愣愣的。

她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这样仔细的正视过自己的一双脚。

因为丑陋,因为屈辱,她从来不愿多看一眼,沐浴洗脚时也往往别开脸。

但如今她的脚腕下是一双正常的,秀致的,五指圆润伸展的脚。

她呆了好一会儿,在废墟透下的微弱晨光中伸展了一下脚趾。

十指都在动。

她连忙站起身来,不疼,没有摇摆,脚掌结结实实的踏在地上。她甚至可以跳,可以就这样赤足稳稳踏在石块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