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姐!姐!”
千里眼用力敲打窗户。
叶湑从梦中惊醒,发觉自己跌在床边,浑身发疼。
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,外面千里眼还在敲窗,看了眼时间,快傍晚了,她竟睡了这么久,难怪千里眼急。
从地上爬起来,穿好衣服,将那块旧手表小心揣在兜里,洗漱完毕出门离开。
千里眼从小院追出来,想拦着她不让走。
“我去大柳树市场,有重要事。”她戴上头盔,脚踩油门,飞驰而去。
到了那边,她径直往上回岁方宴摆摊的地方走。
岁方宴还是上回的打扮,身边多了一张折叠椅,正坐上面跷着脚等生意找上门来。
叶湑到她面前站定,岁方宴看也不看她,低着头,抓一把头发剪分叉。
“东西都摆这儿了,想要什么自己看,不讲价,穷鬼别来。”
“我不买东西。”
岁方宴吹了吹发尖,手往旁边一指:“走人。”
叶湑没动,反而蹲下身,取出手表,递到她面前:“你这个东西从哪儿收来的?”
岁方宴动作一顿,终于抬眼看她,半晌,扯出一个笑:“是你啊。”
她拍拍屁股站起来,接过那块表,打开手电对准了照,皱着眉,又摇一摇头:“从谁手上收的,不记得了,但我对它有点儿印象......让我想想,应该是在南方吧,昆明?大理?好像是昆明。”
叶湑直起身,拿回手表,放手上仔细端详。
“是昆明,”岁方宴肯定道,“昆明翠湖。”
她终于回想起这只手表的来历,说:“它原先的主人挺年轻,那个时候我天天在翠湖公园门口摆路边摊,他跑来问我要不要收,我看成色不错,价格也还行,就买下了。”
“这手表看起来年头不小,你确定是他自己的?”
“您要怀疑这玩意儿来历不明,那大可不必。”岁方宴一直在观察叶湑的表情,她笑了笑,说:“不怕告诉你,这表我买来才五块。人家就是不想要了,随手处理的。”
叶湑敏锐地捕捉到关键:敢情就一五块钱的东西,喊成五十块坑她呢?
岁方宴重又坐回去,继续修理分叉头发,极不要脸地对叶湑说:“打听消息的钱不用给了,从你那五十里扣,当是照顾老客户。”
叶湑没来得及说话,身后有人在挤。因为人多,占着过道的地儿,要从后面经过,她就得往前倾着身子,不然免不了被人撞。
她回头望了一眼,僵在原地。
那个有些熟悉的背影,在人潮拥挤中消失不见。
岁方宴在叫她,叶湑回过神,留下一句抱歉,收好手表匆匆离开。
她追着刚才那人的身影,努力穿过人群,她看不见他,有些急,加快了步伐。
双手在推搡身前的人,被骂了几句,她也没理。很快走出大柳树,那人的身影再次出现,拄着拐,腿脚不大好。
她悄悄跟上。
那人穿过马路,往前走数十米,有一个岔路口,往下一道水泥斜坡,他就从这里拐过去。
继续往前,一个臭烘烘散发腐败味儿的垃圾库出现在眼前,从这儿绕开,两边是一连串紧闭的卷帘门。
中间一扇卷帘,留了道一人宽小门。
他警惕地往左右两边看一眼,而后迈步进去。
叶湑蹑脚靠近门边,探头看了看,门后漆黑一团,稍远处,橘黄的光微微发亮。
她犹豫几秒,深吸一口气,闪身入内。
摸黑走在里面,她小心着脚下,一点一点探过去。
黑暗中响起丁丁当当的声音,隔一段时间响几下。
她摸清了规律,每当声音响起,就往前走,刚好掩住她的步伐。
远处光亮的范围越来越大,渐渐的,她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,手里拿着工具,似乎在敲打着什么。
脚边有金属在发亮,是一根细伶伶的拐杖。
她又往前走几步,脚下的触感略有奇怪,黏黏糊糊。
她抬头一看,突然被眼前的景象吓到——男人面前横着一具尸体,因视线遮挡辨不清男女,但能看到衣衫不整。他手里拿一把刀子,在死者胸口埋头做事,脚下黏糊糊的触感便是从那胸口流淌出来的鲜血。
只奇怪的是,他用匕首在死者胸口比划,发出的却是丁丁当当的声音,如同金属相撞。
她禁不住往前更近一步——“噗唧”,是她踩进液体发出的声音。
糟糕!
男人听到动静,扭头看过来。
-
是张熟悉的脸,叶湑身子晃了晃,脸色发白,一股恶心涌上心头。
“你竟还活着。”
拐爷拿好拐杖站起身,转身面向叶湑,双腿分立,与肩同宽。
两只手同握金属制拐杖,抵在身前。
“很惊讶吗?”他张开双臂,拐杖被挥到半空。
“高冈知道么?”
拐爷微微笑着:“这四年他一直与我联系,你觉得他知道不知道?”
“所以,夏警官,”叶湑闭上眼,半晌后睁开,“四年前的雇主是你,死者是你,就连‘杀掉’你自己的,还是你。”
面前的这个男人,早与八年前不同。腿脚不再灵活,身形早已走样,脸上皮肤坑洼不平,就连裸露在外的身体,也布满了纹身。
拐爷仍旧笑着看她。
“我只是没想到,你会变成现在这样。”叶湑盯着他小臂,靠近肘部,有一个小小的大乌树标记。
他抬起手,自嘲般地笑着:“你是指这个?或者......是这个?”他转过身,指了指地上的尸体。
“都是。”
拐爷弯腰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把斧子,将地上尸体的左手齐齐砍下。
他递到叶湑眼前:“再仔细看一看。”
那只手掌没有掌纹、没有血管,被砍处没有鲜血和组织,触感微凉,凑近了有一股胶味儿。
“这是假的,”拐爷调大吊灯亮度,指了指地上的鲜血,“这个,也是假的。”
叶湑怔住:“所以你是在卧底?”
“这还不明显么?”拐爷眉尾一挑,笑出声来。
“芦花白已经死了。”
“他是死了,可我的任务还没完。”
叶湑不知道他的任务是什么,想来问他也不会说,索性不管。
“我在这里的事,你别往外说,除了高冈......”拐爷在这里顿了一下,“别的人都不知道。”
她找了个地儿坐下,看着地上的红色血包,眼前一阵发晕,问:“这假尸体干嘛用的。”
“给雇我杀人的客户看的。做好了,拍张照,只要他们看不出真假,就算我任务完成了。”
“我明白了。”她一时不知该如何与他聊话,起身只想要走。
拐爷安静地站在那里,看着她离去的背影,不发一语。